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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北鄖縣固定供血者調查:賣血600cc獲168元 2009-11-04 09:13
然后,每隔一周的周四,他會趕十幾里山路,去坐老謝的船進城。與周文芬不同的是,他是“血頭”,老謝不會收他的路費,他能多掙4塊錢。 “生意還不錯,來抽血的人挺多” 在距離終點約15分鐘航程時,船拋錨了。 柴油機發生了故障。船開始在河面起伏漂流,乘客一陣騷動,經過近5分鐘搶修,船得以前行。 尚未開出10米,機器再次熄火。幸運的是,風是吹向近河岸的,在顛簸漂流了更長一段距離后,船終于靠岸。 與此同時,河對岸縣城的上空,飛起片片煙花,這讓這一次拋錨,變得不再那么沉悶。絢麗的煙花在陰沉沉的天空里,整整響了五六分鐘。 煙花過后,船重新啟程。老謝從船頭的乘客開始,挨個收路費。賣菜的農民們,抱怨他耽誤了他們做生意的最佳時機;“搞那個的”人們,則大多默不作聲。 船一靠站,所有的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沖出船艙,周文芬她們也被裹挾在這條匆忙的隊伍中。沿江的公路上,他們也成了腳步最匆匆的一隊人。靠近血漿站大門時,他們幾乎都跑了起來,以便排到一個靠前的號。 他們注定是追不回被船耽誤的那一個小時了。 周文芬走進候采廳時,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是“1-220號準備交卡”,她們以前看到的是“1-120號準備交卡”。劉開連排在313號,周文芬雖然是304號,但她最近幾次沒來,需要先做體檢。 她坐著等待體檢結果的位置,一周之前,是一個老家在城郊農村的女人坐在那里等待體檢結果。男人在城里做小生意,這個女人在家帶孩子,這是她第一次來。孩子開學上小學二年級,每月要交150元早餐費。聽說賣一次血漿有160多塊錢,她早上8點就來做了體檢。 “你知道抽血痛不痛?”隔一會兒,她就會怯生生地向身邊不同的人問一遍。 血漿站大樓門口,掛著“鄖縣單采血漿站有限公司”和“鄖縣食品藥品監督局”的牌子。牌子下面,一群人大都席地而坐,或閑聊著家長里短,或玩紙牌游戲“斗地主”,或伸著腦袋圍觀,還有人舔著價格在兩毛到五毛不等的綠色棒棒糖,以便獲取糖分補充能量。他們都是剛剛采完血漿的農民。 不少人是帶著年幼的孩子進城的。孩子們或拿著棒棒糖,或吃著一元一袋的鍋巴。血漿站大樓下依次開著11家小店,其中9家賣副食和百貨。 “生意還不錯,來抽血的人挺多。”在離大樓門口最遠的一家店里,店老板說。 5毛錢的冰雪牌綠豆冰棒,一袋裝兩根。不少父母喜歡買,一根給孩子,一根自己吃。不過,抽完血后,他們才能吃,因為血頭早已交代過,“抽血之前,不能吃豆類食品”。 吃完這根冰棒,差不多就到血漿站的班車送他們回鄉下的時間了。為了趕上班車,這些大人和孩子,凌晨4點就得起床。 但這班車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坐。來自城郊農村的一個黃衣女人,是自己騎摩托車來的,班車不經過她家。這個排在131號的女人,一邊逗兒子,一邊等候工作人員喊自己的名字。 在她身后,是大柳鄉的一個“血頭”。他夾著黑色公文包,大聲向一個同鄉男子交代注意事項。“抽血前,肉不能吃,黃豆、綠豆也不能吃,還有你老婆炒的花生米也不能吃。”最后,“血頭”囑咐男子抽完血后,不要在城里亂跑,以免誤了班車。 而樓下,抽完血的人們,正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等班車。有買了魚和噴霧器的男人,也有買了一塑料袋蘋果、一個鋁合金盆或幾袋鹽的女人。 不過,周文芬并不羨慕這些有免費班車可坐的人。因為坐班車的人,血漿站不給發路費;坐船的人,則可以領到路費8元,而老謝只收4元。這樣,同樣一袋血漿,周文芬可以比那些坐班車的人多賺4塊錢。 賺錢的過程,還是和往常一樣,針頭刺進血管時,周文芬便有些發暈。當袋子被血漿充滿,機器停止運轉時,她幾乎暈厥。 那168元錢,是劉開連代她領的。然后,她被劉開連和桂芳攙扶到二樓食堂。她們把那根黃瓜分著吃了。等她們拿著采血漿的小票,免費在食堂里喝了點粥,吃了點饅頭后,時間已是下午一點半。 “自己是女的,身體搞壞了就算了” 船將在兩點返程。考慮到周文芬的身體狀況,3個女人決定花5元錢坐出租車。 這對她們來說是一個“奢侈”的選擇。對高從芬來說,更是“想都不敢想”。她第一次到血漿站,是跟老董順著公路走到縣城的,花費了4個多小時。 由于很少缺勤,老董曾被鄖縣血漿站組織參加“獻血漿”宣傳活動。2007年“世界獻血日”,恰逢鄖縣血漿站建站10周年,縣里舉行了隆重的慶典活動。 血漿站組織供血漿者排練小品,告訴人們“抽血對身體沒影響”,還發給每人一件T恤衫,上面印著“我獻漿,我健康”。老董的任務,是打著“獻漿光榮”的標語,喊著口號,跟隨隊伍在街道上游行。 “丟人,哪是光榮!”高從芬說。她怕別人笑話自己“日子過不下去了,才去賣血”,曾試圖洗掉T恤衫背后那六個字。 結果證明,她純屬徒勞,那幾個字至今依稀可見。這也讓那件T恤衫從此長臥箱底,穿了那一天后,老董再也沒穿過。 “說到底就是人家給你點錢,不算啥子光榮不光榮。”老董對妻子的說法,并不完全贊同。他家原本在村里還算不錯,因為孩子上學,反倒“成了最窮的”。 更何況,他們眼下正需要錢蓋新房子。老房子已弱不禁風,高從芬常常用衛生紙塞住耳朵睡覺,夜里刮風時,她聽著害怕。有一次,大風過后,娘家弟弟打來電話一直沒人接。他擔心姐姐家房子被風吹塌,第二天專程前去查看,發現沒人在家。 高從芬回家后,發現弟弟在門上用黑炭寫下“三姐,你不要抽血了”。 “不讓抽血了,你供我們娃子讀書啊?”當天晚上,給弟弟打電話時,高從芬開口就是這句話。 盡管獻漿卡上的“獻漿須知”第四條規定。婦女月經期暫不能供漿,但高從芬顧不上這些。挖地基借的兩萬塊錢,他們得靠抽血慢慢還。 有時候,這個女人反倒會勸丈夫少去幾次。在她看來,“家里面總得有人撐著”,“自己是女的,身體搞壞了就算了”。 周文芬也是這么勸丈夫老高的。她曾和老高一起到血漿站,最終她還是沒讓丈夫抽。2008年,周文芬抽血漿再加上老高種地,一共攢下了2000多塊錢。她為自己和丈夫各買了一副850元的棺材,剩下的1000多塊錢,她讓兒子拿去給孫子治病。 她曾去醫院找到醫生。“我孫子如果用得上我的血,我給他輸。”她告訴醫生。 “醫生說不行,配不上。”站在自家的麥秸堆前,這個鄉下女人邊說邊抹眼淚。 在回家的船上,一旦發暈,她會找老謝要杯熱水 從家到血站的這段航程,周文芬們已經很熟悉了。但對自己的血漿流出身體后的歷程,周文芬們卻所知甚少。 這天,從周文芬身上抽出的這袋血漿,會和其他69袋血漿一起,被放到零下50攝氏度的冷凍庫里,大約半小時后,這些血漿就會凍成冰塊。然后,它們會被運入零下30攝氏度的冷凍庫,保存一個月,等待武漢過來的貨車。 這些血漿被拉到武漢之后,每袋大約可以制成一支半的人血白蛋白,據說每支人血白蛋白的價格在600元左右。如此算來,一袋血漿最終創造出的金錢價值,大約850元。當然,或許只是個巧合,這與周文芳買的棺材同價。 但現在,周文芬只能帶著168塊錢,坐上這條回程的“血船”。 這天下午2點,坐在船艙里,周文芬呆呆地望著平靜無比的江面。身后的黃色背包里,有一個空水杯。在血漿站,她用它來接開水。在回家的船上,一旦發暈,她會用它找老謝要杯熱水。 對這些要開水喝的乘客,老謝有求必應。他知道,這些乘船的女人,把血漿留在城里后,還要坐他的船回到農村,等待下一次的航程。 編輯:肖亭 來源:中國青年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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